厌学少女虚小无

詹姆曾经做过三次关于小天狼星的梦。一次他抱住了他，两次没有。

一

詹姆不是那种会经常做梦的体质，他的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性格让他天生与噩梦无缘。事实上，在那少之又少的几次梦境里，他梦到的大都是魁地奇比赛这样的琐事，理应作为梦中情人的莉莉也只出现过寥寥数回。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，深沉又安稳的睡眠能为第二天带来充足的体力。

第一次的噩梦发生在他十六岁的一个夜里，他在惊恐中猛地睁开眼，大口大口喘着气，全身被冷汗浸了透。双眼发直地瞪着天花板，有那么一会儿，他无法彻底从梦中醒来，惊慌的感觉还紧紧地缠绕着他，心脏像是擂鼓般在胸膛里咚咚作响。

他梦见小天狼星被吊在一座黑暗的、充斥着邪恶黑魔法的宅子里。他向他跑去，越是靠近就越能闻到浓重的血腥。突然小天狼星的身体抖动了一下，从高处坠落下来，詹姆惊得大吼一声，疯狂地冲过去，在最后一秒接住了他的朋友。他把小天狼星抱在怀里，不顾一切地叫着他的名字，却绝望地发现小天狼星在他的胸膛上停止了呼吸。

詹姆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。待心跳平息了些，他坐起身，喝了几口床头柜上的水。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哗啦地下着，一道细长的闪电划破黑夜，刹那间将天空映得惨白。这让詹姆忽地打了个寒战——那种苍白的颜色太像梦中小天狼星的脸了。

他的心再一次慌了起来。可怕的梦境，不祥的雨夜，这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。他飞快地跳下床四处翻找起来，双面镜，该死的双面镜在哪里？

院子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，詹姆一开始忽视了它。在终于找到双面镜，呼喊了好几声小天狼星的名字却毫无反应之后，外面的声音变得无法忽略起来，甚至超过了嘈杂的雨声。那样持续不断的声音就像有人敲打着玻璃。詹姆冲到窗前，心脏砰砰地狂跳不止。他看见小天狼星的脸。

詹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开窗户的了，或许是直接对着玻璃念了消失咒。小天狼星从窗口跌落进他的怀里，湿漉漉的黑发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白的吓人的脸颊上，跟那个天杀的梦境一模一样。詹姆浑身不可抑止地发起抖来，如果不是还抱着小天狼星，他的双腿一定已经跪了下去。

别——不要——他的心里在无声地大叫着，不要让我经历第二次——

他能感觉到小天狼星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。他就要失去呼吸了，詹姆绝望地想着，全身的血液不可思议地冷下来，仿佛在瞬间冻结成了冰。

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抵上他的胸口，将他整个人往后推去，跟着他一起倒在地毯上。他的后脑落在一个相对柔软的物体上，但剧烈的撞击足够让他眼前发黑，他瞪大眼睛努力弄清楚这一切——

“嘿，哥们，是不是吓了一跳，”小天狼星把垫在他后脑的手抽出来，恶劣地笑着，“我从家里逃出来了。”他的脸离他非常近，詹姆能清晰地看见几颗水珠顺着下颌的线条滚落进地毯里。小天狼星看上去有几分狼狈，却意外的开心，颧骨上的一块淤青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灿烂的笑容。

“哦，该死的……”詹姆喃喃道，他的表情看上去在纠结该给小天狼星一个拥抱，还是直接给他一拳。最后他抱住小天狼星的后脑把他的额头贴上自己的，很久以后才开口道：“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。”

“不会的，詹姆，我保证。”虽然不太理解，小天狼星还是柔声回答。

“你保证。”詹姆闷声重复了一遍。

“你怎么了，尖头叉子？”小天狼星问道。

“没什么，一个噩梦而已。”詹姆说道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心有余悸。

二

他们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假期。对于小天狼星而言这几乎算得上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暑假，天天和詹姆一起生活，享受波特夫妇无微不至的关爱，就连从格里莫广场12号源源不断寄来的吼叫信也变得微不足道了。

开学后的日子也很惬意，直到情人节前一天，詹姆第二个关于小天狼星的梦到来了。这次甚至算不上什么噩梦，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。

他梦到自己在一条天花板上满是榭寄生的路上等着向莉莉表白，他算好了莉莉一定会从这里路过，却看见走来的是小天狼星。小天狼星走得不快，脚步带着点迟疑，这让詹姆十分吃惊，他记忆中的大脚板总是跟犹豫迟疑这类词永远沾不上边的。

“叉子，你在这儿干嘛？在等谁吗？”小天狼星看似轻松地问道。

“没等谁，路过。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谎。

“那个，詹姆……”面前的小天狼星出奇的反常，眼神闪烁不定，耳朵可疑地泛红。他灰色的眸子一接触到詹姆就立刻游移开去，最后落在头顶的榭寄生上。“……我喜欢你。” 他说。

虽然声音小得惊人，但詹姆还是听见了。他笑了：“我也喜欢你啊，你一直都知道的。”

“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什么？”詹姆又疑惑起来。他刚准备问个清楚，就看见莉莉在不远处出现了。“嗨，伊万斯，你好吗？”他大声向莉莉问好，朝着她跑了过去。“哥们，等回来我再跟你说。”他对站在原地的小天狼星做了个鬼脸，“今天是情人节，机会难得，你懂的。”

这是他唯一能记住的片段。第二天醒来在床上躺了一会，没有想起小天狼星当时的回答，他连后来有没有向莉莉表白、表白有没有成功都记不清了。让他依旧困惑的是，梦里的小天狼星想表达什么呢？不是这个意思，又是什么意思呢？他们不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吗？

不过，詹姆确实打算在今天对莉莉表白，为了等这一天他已经悄悄准备了很久，连小天狼星也毫不知情。如计划中一样，下课后他提前去了图书馆门前的小路上等着，这是莉莉每天的必经之路。

“叉子，你在这儿干嘛？在等谁吗？”詹姆听见了熟悉的声音。他抬起头，看见小天狼星正走过来，脚步很轻，比平时慢，脸上带着试探的、不确定的表情。

詹姆觉得这一切仿佛发生过。

“我在等莉莉。”詹姆说。他盯着好友的脸，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深深的伤痕。

“那个，詹姆……”小天狼星很快移开了对视的目光。他的眼神闪了闪，像无所适从似的落在了詹姆脚边的地上；他的嘴张开了几次又合上，依旧没有泻出一丝声音来。

詹姆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，可是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，一旦他说出口，那么他们的关系，就永远、永远也回不去了。

“嘿，伊万斯，你好吗？”心脏没来由地狂跳着，詹姆慌乱地喊出声。这恐怕是他故意偶遇伊万斯的次数里最无措最不够酷的一次，可他也没有哪一次像这么感激她的适时出现过。

“哥们，等会回来我再跟你说。”他说出同梦里一模一样的话语，却没法像梦中的自己那样轻松地做出鬼脸。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，詹姆狼狈地逃走了，他不敢也不忍再撞上小天狼星的眼神。

那天以后詹姆再也没有听到小天狼星提过类似的事情。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，莉莉竟然红着脸接受了他的表白，他便很快自然地将这个梦给遗忘了。

三

这是詹姆最后一个有关小天狼星的梦。

他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，这个梦甚至比十六岁那年的更加让他慌乱恐惧。他猛地起身，像濒死的鱼那样剧烈喘着气，睁圆的双眼似乎要将被单瞪出个洞来。

“怎么了，亲爱的？”身旁的莉莉也坐起来，担忧地问道，“我听见你大叫了。”

詹姆没有回答，他坐了好一会才完全清醒。等大脑中嗡嗡作响的噪音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渐弱，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哈利的哭声——他们一岁零三个月的孩子被父亲的尖叫吵醒了。

“我没事，做了噩梦，”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可怕，“你去照顾哈利吧，我稍后就来。”

他的话明显没有让莉莉放心，不过她没说什么，离开了房间。

只剩下詹姆一个人坐在黑暗里。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，他这才发现，自己的双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。闭上眼睛，噩梦里的画面立即像汹涌的潮水般吞噬了他，把他拉回了那个可怕的梦境。

他看到小天狼星站在一条被炸毁的麻瓜街道上，道路两边全是散落的麻瓜们的尸骸。他最好的朋友就在这一地血腥中无所谓地大笑着，苍白的脸上溅了几滴殷红的鲜血，让他看上去既可怕，又妖异。

“小天狼星！小天狼星！”詹姆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，向他伸出手，却恐惧地看到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面颊。

他无法触碰到他，因为在詹姆的梦中，自己已经是一只透明的亡灵。

醒来后的詹姆心脏一跳一跳地疼着，他还记得梦里小天狼星脸上的表情，明明在疯狂地大笑，却毫不掩饰眼中的绝望。他英俊的面容上笼罩着痛苦、自责、甚至还有一丝认命和解脱，如果不是相同的相貌，詹姆几乎认不出来这是他的朋友了。

詹姆从柜子的最深处翻出了双面镜，镜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，他胡乱地用手抹了两下，焦急地呼唤起来：“小天狼星！”

不到半分钟，镜子里出现了小天狼星的脸。他迷迷糊糊地瞪着詹姆，身上套着敞开了几个纽扣的睡袍。

“呃，大脚板，”詹姆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，“睡得好吗？”

“好极了，如果你不这么突然地来一下。”小天狼星半梦半醒地说。

“太好了，嗯，我就是，嗯，想看看你。”詹姆有点尴尬地挠挠头。

“前几天不是才见过吗，”小天狼星嘀咕道，“换保密人那会儿。”

“我问你一个问题，大脚板，”詹姆迟疑地、斟字酌句地说道，“有没有可能，我只是说可能，有什么事情让你很生气或者很绝望，到了会杀死无辜的麻瓜的地步？”

“什么？”小天狼星皱皱眉，好像清醒了一些，“开什么玩笑？”

“让你一口气杀了十几个麻瓜，之类的事？”詹姆提示道。

“我还没有丧失理智到那个程度。”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。

“那么，”詹姆换了个方向，“有没有什么事让你愤怒到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，”小天狼星耸耸肩，“可能有，比如伏地魔突然杀了你全家，这种？”

“这是不可能的。”詹姆立刻说。

“是的，所以我想并没有什么事会像你说的那样。”

“呃，你是对的，小天狼星，”詹姆自嘲地笑笑，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……”

“你做噩梦了。”小天狼星一针见血地指出。

“是，没错，不过是个愚蠢的噩梦。”

“好好休息吧，尖头叉子，明天我会来看你的，睡个好觉。”

“我会的，你也是，晚安。”詹姆放下了双面镜，“明天见。”

很快，詹姆又陷入了睡眠，后半夜他睡得很安稳，再也没被任何噩梦所困扰。

第二天小天狼星赶到的时候，詹姆家的房子已经在战斗中被炸成废墟。抱着詹姆失去温度的身体，小天狼星最后一次吻了他的脸，然后消失了。

一周后，杀人狂小天狼星布莱克被捕的照片被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条上。

之后在阿兹卡班的十二年里，他从未想起过詹姆的这个梦。

FIN